最难将息

都归烟尘里

【启月新年联文】三.三生缘

第三部分·第二世第四篇

注:第一世第一篇

注:第一世第二篇

注:第二世第三篇

注:第一世第四篇

注:第一世第五篇

注:第二世第一篇

注:第二世第二篇

注:第二世第三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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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月曲如眉,未有团圆意

 

红豆不堪看,满眼相思泪

 

终日劈桃穰,人在心儿里

 

两耳隔墙花,早晚成连理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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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府的大门一打开,佛爷便迈着飞快的步子上了楼。

守在房门外的副官习惯性地敬了个礼,他却顾不上理,径直走进厢房。大夫正在给新月把着脉,随后又开了方子,递给小葵嘱咐了几句。看见佛爷的神色,随即让夫人先歇下,两人出了屋子。

“夫人这是感染了风寒,本没什么大事儿,只是这世道不太平,这些年大风大浪的难免耗了挺多心神,这病一来就有些支持不住,我开了个方子,让夫人喝上几帖药,应该就能见好了。”老大夫看着佛爷说。张启山听了总觉着哪里不太好,又说不上来,看了看老大夫的眼睛,觉得自己多心了,在心里摇了摇头。

他进了屋子,坐在床边。新月枕着软垫坐在床上,脸色比平日里苍白三分。

“你怎么回来了,我只是生个病而已,没什么事儿。这里有小葵她们就够了,你去忙罢。”

没说几句话又拼命咳起来,伸出一只手把他往外推,张启山顺势抓过她的手,甫一接触就拧了把眉,两只手给她搓着“怎么这么凉?”新月撇了撇嘴,无奈道“我不是经常这样嘛。”

 

张家夫人年轻时候就爱吃酸的甜的,最抵触的就是喝药。几十年过去了,这个规矩却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改变。尹新月总有千百个理由推脱喝药,张启山也就有千万种方法劝她喝。每次小葵把煎好了的药端进来,战斗就又开始了。有些时候他本就在家,自然是好说歹说,把这药喂了下去。若是实在不得空,就从外面赶回来,监督着把药劝下才能安心赶回去。就这样,不知道喝了多少帖的药,方子也改了几回,却没见好,病情反而有加重的趋势。已经挨了半年,他眼睁睁瞧着她的精气神被抽走了大半,嗜睡越发频繁。那日大夫还没把完脉,夫人却已经睡着。他帮着掖好被角,又跟大夫出到屋外。

“夫人这身子……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”老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启山一眼。“只是佛爷也不要太忧心,夫人这几十年得了佛爷的悉心照顾,底子还是有一些的,能和这病斗上一斗,若是换了旁人……恐怕……”

 

病久了她自然是有怨言的,也从来不比谁笨,心里有了些数。

“这药都喝了这么久了,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?”“别喝了罢,我自己也能慢慢好的。”说完她脸色一变,身体开始有些发抖。手渐渐握成个拳头。张启山面色一凛“想咳就别忍着,你是还想瞒着我怎么着!”他有些生气。尹新月撑不住了,拼命咳起来。他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,一面又苦口婆心“已经不年轻了,病了就该喝药,不然怎么好。”

夫人好容易才停下来喘了口气,“你这是嫌我老了?”张启山伸手摸了摸她消瘦下去的脸,“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副官和端着药的小葵一同进来,交给他几份文件,又交代了几句。这边夫人一碗药刚下去,张启山忙着拿起蜜饯往她嘴里塞。

“等天气暖和些,带你去吃永和园的松糕,不是很久之前就念叨么?”

她没了生气的眼睛终于弯了弯“真的么!”

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副官身上“这可是你说的,我这回有证人的,你抵不了赖了。”

佛爷多看了副官一眼,副官笑着点了点头,“夫人放心罢,我帮您作证。”

她终于又开心了些。

 

一九六四年冬

于尹新月而言,一年四季中最难熬的从来就是冬天。年纪大了,冬天更像是个劫数。

病势反扑,便是摧城拔寨,半分道理也不同人讲。

她日渐昏沉,醒着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少。

新月躺在床上闭着眼,他以为她睡熟了。放轻了手脚和大夫出去。

一门之隔。

“夫人这病……就看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了……”老大夫垂下头,“若是挺过了冬天,总还有转机。”

张启山不知道这个冬天是怎么过去的,他看着院子里开始一点点抽芽的杜鹃花,心里有了盼头。熬过去了就好,他想。

 

一九六五年春

那天尹新月的身子突然出现好转的迹象,从前的精气神回来了,眼里也闪出些光。她说我不难受啦。连带着胃口也变好了,一起床就喝下了两碗粥。张启山比谁都高兴。管家高兴地对小葵说“夫人这是要好啦!”佛爷叫来齐铁嘴陪新月聊天,他向来嘴甜,屋子里还时不时传出夫人的笑声。

第二天光景却急转直下,前所未有的糟糕。她的手脚一会儿冰凉,一会儿又滚烫,皱着的眉很久没松开过。临走的那天,她很爱说话。张启山抱着她坐在榻上看院子里新开的杜鹃花,红艳艳的一片却不俗气,她觉得欣喜,笑得舒心。“对不起呀,说好了要陪你下半辈子,现在做不到啦。”“这二响环陪了我半辈子,现在轮到它陪着你啦。”每说一句话,胸口就丝丝拉拉地疼。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镯子捋下,放在他手心里。二响环响了最后两下,从此永远收了声。

“启山,嫁给你,是我最好的选择。”那是她说过的,最后一句话。

 

尹新月熬过了那个绵长的冬天,却没能留在万物重生的春天。

 

张家人可以长命百岁,尹新月不能,她姓尹。

三盏天灯拍下来的东西此时都在手边。副官又交给他一个盒子,“夫人生前嘱咐,务必将这个同她一起下葬。”是个绛红色的匣子,有些大。一打开,里面摆着的都是她最珍视的东西。

 

那枚胸针,是他送的。广州出口欧美的牙雕首饰,主体是以立体雕刻技法雕成。图案是一簇繁花,有玫瑰,雏菊,康乃馨和一些点缀陪衬的小花。牙雕上一片繁花,春深似锦。这被新月当成了宝,时时都戴着,尤其是重要场合。她总是眉眼弯弯,用小手把胸针别在心口的位置,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仪式。

 

他又拿出那对乳白色的珍珠耳环。两人第一次回北平照相的时候,小夫人翻箱倒柜找不着合适的耳环,只得去寻他。张启山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红绒的小盒子。“你刚来……的时候,我在街上随便晃晃,觉得这幅耳环……很适合你,就想买下来送给你。”她小声嘟囔“你这个人呀……一边赶我走,一边给我买耳环。”

 

张启山发现匣子里还有个暗格,抽出来一看,是那把小型手枪,德国货。

“你的枪这样多,就送我这么小一把,真小气!”她不满地撇撇嘴。“你的手太小,大的枪容易握不稳,这是定制的,最适合用来防身。其它的枪后座力太强,你用不了。”小夫人看着枪,觉得稀奇。他却不太高兴,若是平常人家的夫人,至多是做做女红,操心一些琐碎的家务事。她却要跟着他练枪。

张启山掏出自己最心爱的枪,和那把一起放在了她身边。

忽然想起来她临走那天,在自己耳边轻轻说了句“无意苦争春。”

她其实什么都知道。

 

“我走啦。”声音颤抖。

走出山谷,副官一直在不远处等他。“佛爷,您的大氅……”他往山谷看了一眼,副官便明白了。

从此以后,没有她的日子,都要一个人慢慢捱。

岁月不止无边,还有埋葬的爱和思念。

 

副官依旧忠心耿耿地守着他

夫人临走前对他说“佛爷以后只有你啦。”岁月亘古绵长,这句话他记了半辈子。

从那天开始,佛爷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抱着那个相框。照片上她和那个女子嘴角弯出同样的弧度,两人一起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。二响环他一直戴着,只是再没响过。

 

一九七六年

副官看着黑白照上的张启山,笔挺地敬了最后一个礼。他也老了。

前几天忽然发现佛爷手上的二响环不在了,他想问的,最终没开口。

照片旁被摆上了一朵白色的花。

就这样罢,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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敬请期待第三世第一篇 @冬小蚁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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